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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融化“千年寒冰” 智慧打开“尘封心锁”

本站发表时间:[2020-07-06] 来源:法制日报 作者:张雪泓


清晨8点,北京市高级法院人民来访接待站门口已经排起长队。静音手机、整理仪容,50岁的女律师郑红下意识地几回深呼吸,走进接待室。

透过电脑屏幕看到老人背了一个斜挎包站在队伍里,郑红心里一紧,连忙拿起手机给老人儿子发了一条微信,“老人家今天又独自来了,您是否知情,天气炎热,看他精神状态不佳,我有点担心……”

郑红个子高高瘦瘦,清爽干练的中分短发,大方得体的素雅衣着,不缓不急的温柔语调,从事社会公益力量第三方化解工作已经五年,始终坚持在公安、法院等政法机关信访接待窗口参与信访接待工作。五年中,郑红成功化解了一件又一件疑难复杂的信访案件,帮一名又一名长期信访人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获得了信访部门、各政法机关、律师同行以及她所接访的数十位“格外难缠”的“专业上访户”的共同赞许。

暴力打砸信访站 七尺男儿一朝释怀潸然泪下

“哐哐哐……”震耳欲聋的持续巨响,夹杂格外粗鄙的咆哮、谩骂,北京市公安局接待大厅内的其他信访人惊恐避之不得,各个窗口无法正常接待办公。安保人员欲上前制止,他双目喷火更加疯狂挥舞手中木棍。整个信访站又一次陷入瘫痪。

有其他信访干警说:“先避避吧,他每次不折腾个够是不会罢休的。谁要敢上前搭句话,他愈发歇斯底里,又敲打又骂。”

郑红远远地看着他,坐着轮椅,60多岁,双目通红,面部扭曲,神经质地一直挥舞手中木棍,胡乱地四处猛击,高声叫骂。

“我必须跟他谈谈。”短暂的本能害怕,短暂的内心挣扎,然而,镇静了一下,郑红推开门,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您贵姓?”当一个柔和而坚定的女声迎面而来,男子愣了一下,停住了。

“我姓严……”

“您应该比我年长吧,我叫您严大哥。”

“你谁啊……”

“我是公益律师郑红……我今天只想像朋友一样跟您坐下来聊聊。”

“…… ……”

“严大哥,您的事情能跟我说说吗……您这是从哪里来的?!今天天气这么不好,您的身体也不方便,来回一趟挺辛苦……我看您一上午也没怎么喝水,现在快中午了,一定又累又饿又渴……”

接过郑红递过去的水,男子一饮而尽。躁狂的情绪终于一点一点平复下来,眼里的敌意和戒备、不屑在慢慢减少。他收起木棍,从轮椅后面的口袋里摸索半天,翻出邹巴巴的信访材料和证件。郑红帮他把材料一页一页整理好,找来崭新的文件夹装上,然后慢慢把他推到接待窗口前,开始正常的接访咨询和记录。

这一聊,就是两个小时。

两年前,严大爷的父亲与人发生纠纷,在派出所民警处置过程中,因当事人互相拖拽,造成其父右手肌腱受伤。为此,两年来,他不断到市区两级有关司法机关信访投诉,要求处理涉事民警,并赔偿医药费、精神损失费10万元。有关司法机关、纪委经调查后均得出结论“查否”。

当地街道办事处了解到严大爷一家三代都是残疾人,家庭生活困难,提出为严大爷一家提供一些救助,解决生活所需,严大爷一口回绝,“冤有头债有主,我是个孝子,又最讲道理,谁做下的事儿谁承担,与街道无关。我父亲的事儿不给个说法,绝不罢休。”

耐心听完严大爷的讲述,郑红敏感地发现了严大爷最大的心结所在——事情发生在派出所出警过程中,所以他只找公安机关“算账”。

“严大哥,法律法规您都认真咨询和研究了吗?您这样做,是积极的信访态度吗?”郑红反复给严大爷讲解相关法条和政策方针,为了怕大爷记不住,又将她的答复意见总结分为四部分,替严大爷详细抄写在纸上。

“提起行政诉讼……信访职责职能权限……司法局申请法律援助……街道申请司法救助……”严大爷找工作人员要来老花镜,一条一条喃喃念着,表情中不时闪现后悔、愧疚、迟疑、期待。

“严大哥,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您自己也说,这几年老婆也跟您离婚了,父亲天天给您施压,家里经济状况越来越差,您自己也觉得心里特别苦,特别累,每天极其烦躁,失眠,头痛,这都是别人造成的吗?这里的信访工作人员能这样长期忍受您,他们跟您总无冤无仇吧?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呀……”

那一刻,这个一直叫嚣“不放过公安”“我不好过别人都甭想好过”的强硬老头儿,两年来,第一次在人前流下了眼泪。

严大爷当场请郑红为证,向信访处领导诚恳道歉,并自愿手写下承诺书一份,“……经北京市公益法律服务促进会郑红律师释法,进行反复解释,我决定行政诉讼,不再通过信访要求处理此纠纷……”

至今在市公益法律服务促进会接待信访记录里,对当时接待严大爷是这样描述的:“安抚、疏导信访人负面情绪,等信访人平静下来后,为其释法并指明其处理问题的方向”。

一张与16年信访九旬退休老教师的合影

这天清晨,郑红通过电脑屏幕发现了90岁的老人出现在北京高院信访站门口,第一个反应,赶紧联系和告知其家人。

“这么多年了,案子早过去了,我妈去年也走了,接他一起住也不肯,说真的,10来万对我们不是多大个数,可是老爷子认死理,谁都劝不听……”60岁在某公司工作的李先生说起父亲,一脸无奈。

“属于我的17.5万拆迁款,除非我死,一分都不能少!”李老先生,某校退休教师。16年前,其三间门面房因拆迁款补偿分割问题发生诉讼纠纷,开始走上信访之路,各级法院去了不知多少次,各类关于拆迁的法律法条,背得滚瓜烂熟。

作为第三方指派的公益律师,其实郑红只需要跟信访当事人达到三次谈话即可,然而从2016年1月接办案件之后的两年半时间里,郑红跟李老先生光见面详谈就有10来次,而郑红的手机里还记录着她每次与李先生的超长时间的通话记录。

第二次面谈时,郑红与老人约定9点半在律师事务所见面,可时间已过,始终未见老人。时值天寒地冻,郑红不免担心起来。10点半,老人手机依然无人应答,郑红再也坐不住了,抓起外套冲出了办公室。

在地铁和附近公交车站来回搜寻了半个多小时,郑红发现了老人的身影。由于年事高,腿脚不灵便,老人正吃力的边走边打听着。郑红默默在背后看着他,眼前浮现出自己80多岁老父亲的身影,一样的瘦削,一样的佝偻,一样的苍老,她突然感到鼻子酸酸。

“李叔可算找到您啦!急死我了!”郑红快步上前,一把拉起老人冻得冰凉的手。看见郑红,老人如释重负,脸上露出少有的孩子般的笑。

进了大厦,郑红直接将老人带到了地下一层餐厅,掏出饭卡,准备点餐。老人一见,双手使劲摆起来,“不行不行,姑娘,这个可使不得……”

“反正也中午啦,先吃点东西暖和了再说,简单的工作餐,再说我是晚辈,给您买点饭也是应该的。”郑红把老人细心安顿在座位上,“您没有牙,看看想吃饺子还是面条?我这就去排队。”

五点半,把老人送到朝阳门地铁站,已经暮色四起。回去的路上,郑红照旧给老人儿子发了一条微信,“已经送到朝阳门地铁,今天状态还可以,说回去考虑我给他的建议。关注是否安全到家。”

对方很快回复,“又给您添麻烦了,真的太感谢您了!”

回到办公室,面对老人的一堆案卷材料,郑红再次陷入了沉思,“16年前一审法院判决的这笔‘拆迁综合补助费’是否就等同于‘停产停业补助费’?二审法院对产权人和租赁人的拆迁款三七开分配是否完全合理?”

郑红又一次将电话打到了二审法院,了解老人在申诉信访时拒绝化解的有关情况,并第一时间向北京市公益法律服务促进会领导汇报了自己的两个疑虑,指出法院判决可能存在的部分瑕疵,得到领导的支持和肯定。

经过郑红一次次沟通、劝慰、明理、释法,李老先生不再坚持“17.5万元拆迁款一分不能少”,在征得李老先生同意调解的基础上,根据郑红建议,北京市公益法律服务促进会召开专家评审会,对李老先生一案处理达成共识。

“姑娘,最近工作忙不?注意身体。没事儿,就是路过,来看看。”2018年6月29日,李老先生再次来到郑红所在的律师事务所。看到老人的身体状况、精神面貌都不错,郑红也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

“姑娘,我信访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好心的律师,每次跟你聊天我觉得心里舒坦。”午饭后送老人出来,老人从包里掏出一大叠用塑料袋裹好的钞票,硬要塞给郑红,被郑红婉言谢绝了。

在旋转门前,老人提出要照一张合影。一位路人为他们留下了这一瞬间。

这张合影一直被郑红珍藏在手机里。

开启尘封的心锁:智慧与爱心是最好的“钥匙”

“多数的案情并不复杂,长久困扰着他们的,往往是一把‘心锁’。”郑红说,在这个时候,倾听——真诚、耐心的倾听,成为引发与信访人情感共鸣的前提因素。

昌平区某村,距离郑红单位所在的朝阳门有36公里。在承办另一起行政诉讼纠纷案时,郑红为了调查了解清楚案情,让信访人将多年委屈一次性倒出来,第一次谈话整整进行了七个小时,这位66岁的大妈时而前后矛盾,时而语焉不详,时而嚎啕大哭。一次因信访人住院疗养,郑红为了继续谈话,甚至不辞劳苦前往昌平,在医院与信访人见面谈话寻求化解的机会。

面对复杂的个体差异巨大的信访化解工作,仅有法律专业知识往往是不够的。“我常常感到,一个单纯的信访案件,背后可能蕴藏着巨大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取向。所以有时候,我愿意抓住时机,在他们对我建立起足够信任的时候,跟他们聊聊人生,分享一些我自己50年的生活感悟。”

郑红说自己有两个最大的业余爱好——心理学、国学。

在信访接待站,郑红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向专业心理咨询师虚心请教,面对一些复杂疑难案件,也总是邀请心理专家一同探讨研究。业余时间,她涉猎了大量心理学社会学知识,尽可能参与各类心理学讲座培训。

“传统文化中的仁义礼智信等精髓,无论从事哪个行业,都应该成为行为准则。仁爱、宽容、利他、奉献等品质,对物质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来说,永远不会过时。”业余时间里,郑红带领12岁的儿子,系统深入地学习《弟子规》《道德经《孝经》等传统文化经典,前往敬老院参加公益爱心活动,参与社会慈善组织的关爱救护小动物行动。

面对记者,郑红说:“几年来,我有快乐,有欣慰,也留下了太多缺憾。然而最令我感动的是在我背后,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同行、专家、机构、公益组织,默默地在付,在坚守。每一天,面对这些悲观、消极、无助甚至偏执、扭曲、疯狂的人们,我们首先要努力让自己成为一盏小灯,一缕阳光,一束正能量!”

下午五点半,市公安局信访接待大厅仍然忙碌一片。夕阳余晖中,郑红送记者出大门,向我挥挥手,瘦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大厅里,来自江苏农村的三个孩子的年轻妈妈小丽、来自安徽的已经在北京租住一年的孙大爷还在等她。

郑红是经过推荐、选拔,于2015年10月入驻北京市公益法律服务与研究中心和北京市公益法律服务促进会的第一批专家。五年来,她接手的多个信访案件,化解基础都很弱,化解难度巨大,化解时间最长,但化解效果最好,当事人最为认可。

郑红说,打开心锁,其实只需要一直用心坚持去做一件事情——找钥匙,或者,成为钥匙。

(通讯员: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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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单位:] [责任编辑:郜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