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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刘备与关二爷的最后一面了”

　　最近重刷三国演义，看到刘备攻取西川时，被这样一条弹幕打湿了双眼。纵使刘备之后夺占西川，关羽水淹七军，桃园三杰终未能再团圆。突然的感伤，真正的告别总是悄无声息，不知道哪一句就是最后一句，哪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一

　　贵州公交坠湖事件不断发酵，早饭时和同事聊起不免为那些无辜的逝去而惋惜，也许是女儿喊出的一句“妈妈”再无人回应，也许是母亲拨出的一通电话里永久的嘟声，相濡以沫、天伦之乐被一个叫“意外”的词攻击的支离破碎。

　　2020年从一开始就被一个个“突如其来”而打的措手不及，朋友圈里看到母校的恩师在帮千里之外的毕业生打包着行李，小弟今年大四，隔着屏幕“享受”了一把“云毕业”。“我还没有穿过学士服，还没有和同学们吃顿散伙饭，等疫情过去即使再回学校我也已经是毕业生了”，听着他感叹，我也不由得感伤，也许疫情之后重回母校走到门口还要尴尬的问一句“我曾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可以进吗”。

　　感伤之余想到自己毕业的那一年，庆幸和每一位师长认真说了再见，庆幸和曾挑灯夜战的自习室，曾披肝沥胆的辩论场，曾流连忘返的花木鱼草合了影，庆幸和每一位不知再见何时的好友互相道了珍重，庆幸那一年山河无恙，盛世太平。

　　二

　　工作所在庭室是家事审判庭，夫妻的决绝、家庭的破裂已是司空见惯，整日面对或声音高亢在法庭上开启对骂场、或低声啜泣在电话里上演苦情戏、或直指冷对坐在对立面尽在咫尺却又相隔天涯的当事人，“分离”、“再见”这样的字眼按道理说很难在心中再荡起波澜，千百次奢求“再也不见”。直至前几日，一起析产继承纠纷，年过八旬老太太起诉要求儿子将拆迁所得房屋分其一间居住，因值疫情期间采取网络庭审，开庭时屏幕那端的老太太颤颤巍巍连声说着“不告了，不告了”，再三和代理人确认后老太太要求撤回上诉。

　　当事人撤诉对我们而言本应是件开心事，我甚至开心的拟完了撤诉裁定，开心的送印准备邮寄，突然接到了代理人的电话，老太太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百感交集，也许有对案件下一步如何走程序的担忧，也许有一件撤诉案件可能幻灭的失落，但更多的、难以言喻的，是吃惊后随即而来的遗憾。就在昨日一个可以清晰回应法官问题，可以明确表达自己主张的当事人，今日离去了。我不由回想昨天庭审时法官的发问是不是只讲了法言而未说心语？对当事人陈述的要求是否太过于规范？老太太生前的最后一场也可能是唯一一场官司是否让她留有遗憾？作为法官助理的我也许该更尽力一些？再尽力一些？

　　对生命里千百次的萍水相逢曾千万次的奢望“再也不见”，然而当有一天萍水相逢里的一面真的成为最后一面，我们却又突然开始奢望来日方长，江湖再见。

　　三

　　高中时班主任写了一段感恩词，“感恩天地的阳光雨露，感恩国家的恩惠庇护，感恩父母的生养辛苦，感恩亲友的热心关注，感恩老师的辛勤付出，感恩同学的爱心帮助，常怀感恩心，快乐扎下根，幸福永相随”。每天上课前全班集体诵读一遍，以至于时至今日我还能不假思索的把这些文字敲打出来。

　　那时并未深悟其意，远离家乡求学、工作多年后再回头看只觉得字字珠玑。曾协助法官审理过一起妻子向丈夫主张扶养费的案子，两人有两个儿子，四套拆迁房，拆迁房都分给了儿子。翻阅卷宗时我还纳闷她怎么不去主张赡养，直到庭审时我见到了这位当事人，年近六旬，个头矮小，骨瘦如柴，很难不把她和多年前报纸上那位“大眼睛女孩”联系起来。她说自己之前给儿子看孩子，住在儿子家还要出去捡拾垃圾换钱交给儿子“住宿费”，现在自己患了一身病也不能看孙子了，儿子就把她赶了出来，无奈之下只能找分居多年的老伴主张扶养费。问及为何不向儿子主张赡养费，她啜泣“他们也都不容易，还要养孩子，我也不敢找他们要，我怕他们以后不来看我了”。

　　“不敢”、“怕”，我不知一位母亲为何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有这样的恐惧和担忧，我更感叹于一位母亲即使如此还念着子女不易，原谅他们的驱逐，原谅他们的冷落。不知若有一日，她的儿子在失去她时会不会感到一丝羞愧，会不会在数个寒冷的深夜里想到母亲的温暖而遗憾终生。

　　现实生活不是武侠小说，真的没有那么多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工作中遇到的家事纠纷也无外乎为财而争得两败俱伤，为情而斗的累累伤痕。都说人是更高级别的动物，但很多时候人的反射弧比动物要长太多，彼此之间总是互相辜负，互相错过，互相伤害。我们尚且能够对陌生人说一句“谢谢”，却忘了对至亲怀有最大的善意，最深的感恩。

　　最痛苦的事，不是失败，是我本可以。2020虽才过半，却让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意外，太多的突如其来，太多的出其不意。感恩每一位怕自己来不及说谢谢的亲友，感恩每一次可能是最后一面的萍水相逢，珍惜此刻，就算终有一散，也别辜负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