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不平凡的三件小事
1991年,我出生在山西的一个小山村里,如今我已经28岁了。一路走来,我的经历见证了祖国近30年的巨大变化。或许家庭经济情况较好的孩子感受不是很明显,而穷苦的山里娃生活条件的变化,那可有的讲了。
神秘的山村
我出生在山西长治沁源县的一个偏远小山村,4岁之前一直生活在那里。因为年龄太小,那时的记忆都是一些模糊的碎片,山村印象大概是自己的记忆加上父母的讲述和自己的想象融合而成的。
我家住在窑洞里,墙壁没有粉刷,窗户是毛纸糊的,时间一久就变得发黄发脆,每年春节才换一次新纸,也幸亏那时候小,否则一定会爱上戳纸窟窿这个游戏。窑洞里白天采光条件差,夜晚也没有电灯,煤油灯红红的火焰里夹杂着缕缕黑烟舔着夜晚。影子随着人走动在墙壁上、窗户上忽大忽小、忽左忽右。炉灶里燃烧着松针和松枝,映照着父母的脸膛,我们在暖烘烘的土炕上嗷嗷待哺。
此时的窑洞已经荒芜
窑洞的顶部平淡无奇,是一片草地,我很少敢在窑顶停留,生怕把土层踩塌了,路过时也轻手轻脚的。家里有一张妈妈、姐姐和我在窑顶的合影,我的姿势和表情以及额头大都不是重点,大家有没有发现照片右上角有一处特别像孙悟空?小时候我看照片惊奇地发现孙悟空竟然隐藏在我身边,太令人开心了,直到现在翻出老照片来,也是一眼就发现了这个孙悟空,脸廓、五官分明,三角形的白色石头刚好构成猴子的右臂。
弱小、可怜、又无助
山村地形复杂,路面凹凸不平、沟壑纵横、蛇虫出没,出门玩耍必须跟父母报备。姥姥家距离我家直线距离大概500米,但是要穿过两户人家的院子,跨过一个高高的门槛,下一个陡坡,还得小心地避开羊屎牛粪。那是一个黄昏,妈妈让我去姥姥家,不远处的山上有黑压压的松林,乌鸦“啊啊啊”的叫声随着呼啸的风一波波传来,我不禁想起妈妈讲过乌鸦吃死人的说法,顿时毛骨悚然,脚下的路更难走了,小小的我无助地跋涉在无尽的路上,放声大哭。这么多年了,我忘记了接下来的发生的所有事情,唯独记得黑压压的松林和一声声乌啼,成了我童年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家有一头驴,我学驴打滚,进而自己学会了前滚翻和后滚翻;邻居家有一只狗,我枕着狗睡,狗睡醒后一起身我就被掀翻了;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一只小猪,我很好奇它的鼻子,说那是一个铁片儿,妈妈说,我想摸摸不到,一生气就用玩具小铁锤敲了猪背一下,它一声猪叫就窜出去了。这只小锤我现在还保存着,我还有一只可用来放羊的小铲子,搬家后找了多次都找不到,成了我的一大遗憾。
姥姥家在村尾,再往外好像是一片小树林,印象中院子和小树林中间有一堵用白菜垒起来的墙,会有狼偷吃白菜,从白菜洞里把头伸进来,所以我从来没敢走出去甚至张望过。
这个神秘的山村,4岁之前的我只在这小小的范围内活动着,有很多未知的可探索区域没有去。后来在我7岁、11岁时跟着妈妈回去看望过姥姥,翻山越岭要步行四个小时,回去后也仅仅到荒废的窑洞怀了一下旧,在邻居家露了个脸,装着胆子踩了踩窑顶,仍然没有涉足其他未知的地方。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村子就如游戏里的新手村一般,只有一小片地图是被我探索点亮了的,大半的村子和外围全是雾气和黑色,小时候等级太低不敢乱跑,等级高了些时回去完成看望姥姥的任务,但因为时间限制,也没有跑遍整个地图,也没能寻到黄昏的“乌鸦怪”一雪前耻。
那时候的墙上印有标语:“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在农村,最豪华的建筑肯定是学校,这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山村学校,现在也早已废弃了。
4岁时的冬天,我们举家搬迁,大车小车,人挑肩扛,我拄着那只铲子跟着爸爸走在冰雪覆盖的山林中,三步一滑,五步一跤。铲子都撑不住我,好多次都是摔到一半时便被爸爸有力的胳膊提在半空中。至于这只既可挖土掷石又能当拐杖的铲子,搬家后就被淹没在了乱七八糟的工具中,再无踪影。
搬家之后,仍然是个山村,不过比原来的村子离县城近多了。我家从窑洞搬到了一个小四合院,窗户仍然是毛纸糊的,但窗户底部也多了三块正方形的玻璃,两边的两块是磨砂的,我最喜欢中间那块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我家也用上了电灯泡,是带拉线开关的。姥姥家也有电灯,但是没有开关,晚上需要开灯时把灯泡拧上去就亮了。有一次白天我踩在炕上观察那个拧灯泡的黑乎乎的洞,里面还有金黄发亮的铜片,我鬼使神差地就把指头伸进去了,然后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哆嗦,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我的手脱离出来我才意识到被电了。还好,没有受伤,从此以后都对带电的危险东西敬而远之。
我在这个四合院里住了约10年,村里开始施行危房改造政策,在一处新址建新砖瓦房,国家给予补贴。我家土木结构的房子已经很老了,下大雨屋里漏水,得拿盆接着,屋里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屋后墙壁的裂缝从上延伸向下,最吓人的地方有两指宽,别人看了都害怕,但我却安心地住着不担心房子倒塌,可能是对父母盲目地信任吧。但父母须有正确的判断,爸爸第一批就报了名,搬家的时候我在学校,我拜托爸爸留意一下那个放羊小铲子,却仍然没有找到。搬家后没多久,我返回老房子怀旧时,发现茅厕的石头墙都塌了,再过了几个月回去,正屋也塌了顶。如果没有搬家,房子不会那么快就塌的,尤其是那堵石头墙,搬家之前还好好的。我终于相信,老房子一旦失去了人气,真的会迅速荒芜衰败。
电视机
搬到爷爷奶奶家所在的山村后,我在邻居家第一次见到了电视机,从此沉迷于这个能说会动的小盒子,但是又不好意思经常去看,偶尔串门儿看一次就会一直看到妈妈喊我回家吃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总是意犹未尽。家里有个柜子,美其名曰“电视柜”,但是里面没有电视,只有一只收音机,空闲时爸爸总是听评书。据说这是爸爸用一杆猎枪换的,我当时一听就急了,埋怨爸爸居然拿枪换个收音机,有一杆枪是多么酷的事情啊,太可惜了。等我慢慢长大了才明白,虽然枪很酷,但是没人敢留啊,而且,野兔野鸡真的越来越少了。
周末的时候,我经常会迅速做完作业然后跑到村里的光棍汉家看电视,他们没有妻儿,也乐得有小孩来玩。终于,有个光棍买了新电视,他家的旧电视就被我家50元买了。爸爸用铝丝弯成一个圆角矩形,中间镶嵌一块木板,绑在一根长杆上就做成了一个天线,天线绑在很高的树上,于是就收到了电视信号。虽然只有不多的几个台,图像也不是很清晰,但好歹有自己家的电视机可以看了。
下午六点有动画城(后来叫大风车),晚上有蓝猫淘气三千问,结束之后是天线宝宝,天线宝宝很无聊,但是也没别的少儿节目,只能耐着性子心不在焉的看着。八点开始播电视剧,家长里短的没意思,如果一男一女的脸靠近时,我姐还会迅速把我的眼睛捂住,捂就捂吧,还连带捂住了我的半边鼻子,我就使劲挣扎,几秒钟后我被放开了,发现自己和电视机里的人一样,脸憋得通红,气喘吁吁,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十点多的仙侠神怪类电视剧很好看,但是我根本熬不到十点,什么《蓝色妖姬》《布袋和尚》只能在课间听小伙伴们兴致勃勃地谈论情节,心中无限向往。而且有的小伙伴家里是用的“锅盖”卫星天线,有人家里买了“闭路”,都可以收到好多台,谈论很多我没听过的节目。我家自制的土天线不仅台少,一遇大风,天线方向位置变动,信号就找不到了,等风停了爸爸就爬上树去转天线,我紧盯着电视机随时报告情况:“有了!又没有了!有声音没图像……有图像没声音……好了,下来吧!”
黑白电视机看多了也觉得挺好,可邻居家换成了彩色的,我才发现人物的衣服饰品颜色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有的变好看了,有的变丑了,但总体还是更好看的。后来,有的人家买了有遥控器的彩色电视机,真是太方便了,躺着就可以随便换台,还能玩小游戏。有人家买了VCD、DVD,可以随时看光盘,想看什么节目都行,还能暂停和快进快退,太人性化了,不像电视机就自顾自地播放,根本不会等你,所以我小时候也基本没有完整地看完过一部动画片、一部电视剧。再后来,大脑袋的电视机渐渐变薄变大,可以挂在墙上,然后又出现了联网的功能,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看电影不必在报纸上看中央6套的节目单了,也再不必忍受刮花了的光碟卡顿丢失的画面。
现在,我可以轻易搜出小时候耽误的节目,但是很多已经不再想看了,尽管真的真的是很棒的节目。还有弥补的可能吗?我想,有的,当我有了孩子,陪孩子长大的时候,我会拿出我儿时看的节目,和他一起看。
电话
小时候,村里还没有电话时,须到邻村的供销社(小卖部)打公用电话,本地一分钟五毛钱,长途一分钟两块钱,贵得要命,因为那时候一斤玉米才4毛多,一斤猪肉4块钱,一袋50斤的面粉40多元。大姐初中没上完就远去山东打工了,通讯主要靠写信,有急事必须打电话时,得提前想好要说什么,避免说废话,一边通话一边盯着计时屏幕,一定要在57、58秒左右挂掉才觉得不亏。
在2004年左右,我在县城读书,学校里安装了插卡式公用电话,我拿着一张只剩几毛钱的卡,拨出去响几声后挂掉,然后家人就回过来了。有时候家人一不小心接起来,我必然会捶胸顿足一番,再多失误两次卡就没钱了。
后来,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安装了固定电话,有人买了手机,那时的按键手机都比较小,有直板、翻盖、滑盖的,电池都能抠下来用万能充充电,屏幕占比小,分辨率低,颗粒感很强,少数的屏幕可以触摸,操作更方便。手机有了MP3功能,想下载什么歌曲播放哪首歌曲都行,比磁带方便多了啊,一盘磁带上面的歌曲是固定的,想听哪首还得估摸着快进快退,时间长了磁带磨损音乐还会失真,手机真是酷,而且能把喜欢的歌曲设为来电铃声,个性十足。能拍照的手机就很高大上了,那时一般人家没有相机这种奢侈品,都得去城里照相馆拍,而且是那种一本正经能摆出来给人看的照片,拍完后过几天才能去取冲洗好的照片。而有拍照功能的手机,可以随时随地记录任何画面,不用花钱随便拍,不喜欢的随便删,这简直太神奇了。尽管今天看来颜色有点失真,有点不清晰,但显示在当时的手机屏幕上效果还是不错的。
手机的游戏功能最开始只有贪吃蛇、推箱子、俄罗斯方块等,很经典也很耐玩。手机QQ的头像、表情都很简单,动图表情都如宝贝一般收藏着,在2011年我刚上大学时,一个月5元30M的流量就够非智能机聊天了,所以那时候,偷跑流量的软件也是绝对不可忍受的。那时的社团群发通知都用飞信,社交平台都用人人网,现在都变成了微信。大约2013年,智能机这个概念就迅速随着4G网络火了起来,按键消失,屏幕都变成了触摸式,有了截屏功能、重力感应功能、红外遥控功能,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神技。现在,手机办公、即时视频通讯、手机支付等等各类软件各种功能层出不穷,手机越来越像电脑,人们几乎可以一部手机走天下。小时候教科书上写着,不要一边走路一边看书,现在应该变成不要一边走路一边玩手机了吧。
如果我们拿着现在的设备穿越到十年前,是不可思议的存在,即使穿越到一年前,也是巨大的创新。可见,近年来我国发展有多快,如果一位服刑十年没有了解外界变化的人现在刑满释放,他能直接跨越式地享受到如今的便利,但更会在突如其来巨大的信息量面前变得无所适从。蓦然回首,近三十年来,中国的变化在不到30岁的我眼中都是如此巨大,在长者眼中,更是满满的感慨与感动吧。变化太多,角度太多,祖国伴我成长的故事,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回忆了三个我印象最深的方面,一是落后的山村,二是电视机,三是电话,虽然只是不起眼的三件小事,细细想来,体现的却是交通、通信基础设施和人民基本的娱乐设备的变化。经济落后地区,基本是自然环境恶劣或交通不便之处,若想富,要么改造,要么搬离,这些都离不开国家的支持。我家从深山逐渐来到老村又到新村,接近了乡镇,我小学从村里到了乡里,初中再到县城,高中到了市里,大学离开省来到北京,一步步走向更先进的地区,一路走来,所见所感,皆是祖国的进步和富强。
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70年沧桑巨变,是共产党人带领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努力奋斗的结果。我国从贫到富,由弱到强,父母老了,却也赶上了好时候,我们长大了,也当接过前辈的重担,继续前行,回报父母,回报祖国,造福后代子孙,建设更加美丽强大的新中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