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软件开发合同纠纷案件的调解尾声,被告法定代表人金某坚持赔偿3.6万元,比对方的索赔金额还整整多了一千元。而在案件调解之初,他并不愿意在赔偿额上做出丝毫让步。
软件开发合同纠纷案件的调解成功率不高,原因在于行业惯常做法是将软件开发多次转包,增加了信息送达和反馈的时间成本,造成软件开发可获得经济利益的损失。
“通常,对于更新换代极快的软件行业,这种损失难以弥补。因此双方当事人都不愿意轻易妥协。”这给负责该案的人民调解员任忠萍出了一道难题,思考后她决定将法律上的“侵权担责”作为突破口,尝试说服被告积极承担侵权责任。
“被告承认侵犯了原告的知识产权,但对赔偿数额摇摆不定,究其原因是对侵权担责的法律意识不够。”任忠萍专门联系被告的法定代表人,向他详细阐释了什么是法治精神。“企业能够长久立足,在法治社会的今天必然需要遵纪守法。违法就要付出经济代价,为日后的自觉守法作警醒,这才是一个企业应有的风范,也是日后更广阔合作的基石。”任忠萍说。
听到这儿,被告的法定代表人意识到侵权行为的后果,开始积极配合法院的调解工作。在最后签字的时候,他激动地说:“原告要求3.5万元的赔偿,我给3.6万元!好数字给好法官!”。
当事人态度根本转变,“老大难”软件合同纠纷成功调解,人民调解员任忠萍的“功力”可见一斑。轻柔婉转的嗓音,未语先笑的神态,北京人特有的敞亮,任忠萍身上的特质似乎都在告诉你,这个人“很会沟通”。她是如何练就这一身调解本事的呢?
从高级法官到特邀调解员
“任大姐,这个案子交给你,我放心!”如今,任忠萍不仅是受同行尊敬的退休高级法官,还是他们心中值得信赖的“任大姐”。
1993年,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民事审判第三庭成立。彼时仍在研究室的任忠萍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1997年她主动申请调至民三庭,自此与知识产权结缘。直到2014年光荣退休。任忠萍不满足于平静无常的退休生活,总想再做点什么。
很快,任忠萍有了新的目标。
有些知识产权案件专业性很强,但是标的额不大,专业化调解员进驻法院调解能有效减轻当事人的诉累。于是,2017年初,任忠萍开始担任北京多元调解发展促进会驻北京知识产权法院调解员,发挥老法官的法律实践优势,运用自己二十多年的审判经验参与知识产权案件调解工作。“我的工作是通过调解让简单纠纷快速化解,让法官有更多的精力精细化审理疑难复杂案件。”
2019年,任忠萍共调解知识产权案件237件,调解成功122件,调解成功率51.5%。今年年初疫情爆发,2月底防控形势依然严峻,彼时法院允许人民调解员线上办公,但任忠萍毅然选择回到法院。“到办公室里来,我才感觉心里踏实”,这是她一贯的工作作风,一丝不苟、竭尽全力将工作完成到最好。
“用心”才能“交心”
被问到知识产权案件调解诀窍,任忠萍觉得无外乎“用心”二字。“每一个当事人都有自己的特点,都有他的理由。你若不用心对待案件,案件就要考量你的本事。”
今年4月,两家公司因计算机软件著作权发生纠纷,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申请诉前调解。双方都有达成和解的意思表示,被告也承认侵权,但就和解方案中的赔偿金额争论不休。彼时,疫情防控形势仍然严峻,经济下行带来的压力,让原告在前期起诉5件案件的基础上,又追加了已经经过公证取证的11件案件,希望一揽子解决。
考虑到疫情期间的通信时间成本和调解期限的短暂,任忠萍第一时间建立了案件调解微信群。她注意到,被告公司的正常经营受疫情影响,已经连续几个月停工停产,举步维艰。“疫情当前,企业应该团结起来共克时艰”,她将被告公司的经营现状和负担能力原原本本告诉原告,“被告已经承认错误,希望你能考虑给他重生的机会”。原告得知后马上表示同意降低金额和解,似乎调解马上就要成功了。
然而,就在和解快要达成前的一天深夜,被告代理人突然就和解协议在群内提出疑问,任忠萍敏锐地觉察出被告的情绪波动。她迅速给被告打去了电话,得知被告担心诉讼会对上市公司的发展产生负面影响。任忠萍迅速安抚被告的情绪,对案件的后续处理在规定的范围内作了相应调整,疏解了被告的顾虑。
“理解各方当事人的观点和难处,捕捉到事关调解进程的细节,又好又快地化解矛盾,才能让当事人实实在在感受到获得感。”任忠萍从情、理、法的不同维度与原告、被告进行了多次单独沟通。最终,这起纠纷以16件作品16万元人民币的赔额顺利结案。
普法“喇叭官”
谈及“退休再就业”,任忠萍说:“现在我能够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促进会和法院的调解工作为我提供展现自我、施展能力的平台,我很珍惜。这是国家和时代为我们创造的机会。”
“尊重他人的知识产权,尊重他人的智力劳动成果”,这是任忠萍在与侵权当事人沟通时反复强调的话。谈到目前的法律环境,任忠萍觉得普法刻不容缓。“现在很多企业里的精英都接受过高等教育,文化素养很高,可惜法律意识不强,对知识产权缺乏尊重,产生了很多法律纠纷。”
生活中的任忠萍热爱朗诵,出众的嗓音总会让人误以为是专业女主播,时隔多年同学相见仍会笑着称呼她为“喇叭官”。如今,这位“喇叭官”脱下法袍,在人民调解员岗位上,继续用声音传递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