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是目前为数不多的一旦感染,就极难治愈的可怕疾病,不少人谈“艾”色变。可是,除了医生,你可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群体,默默无闻,已经与艾滋病“打交道”十年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与艾滋病的接触过程,甚至比医生更危险。
【许多人因毒品染上艾滋病】
十年前的2008年,正是举国同庆的奥运之年。也正是在这一年,北京市金钟监狱(现柳林监狱)成立了一个特殊的监区——艾滋病监区。十年会发生很多事情,鸟巢一代已成为了社会中坚,中国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二;但有许多人、许多事,依旧不忘初心、始终如一,比如柳林监狱艾滋病监区的民警们,他们在这个极度危险的传染源里,已经摸爬滚打了十年。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是否早已因“艾”生变了呢?作为旁观者的我们,还是听听他们自己是怎么说的吧。
副监区长沈安强:
不嫌弃、不抛弃、不放弃
我2009年部队转业,直接分到了艾滋病监区工作,算是监区的“老人儿”了。我认为,改造艾滋病服刑人员,坚定信心最重要。要明确,艾滋病服刑人员,是病人,更是服刑人员;还要明确,艾滋病不可怕,可以防范更可以治疗。 没有这个胆量和信念,你就没有勇气在这个监区干下去。
我在这个监区工作十年了,我的家人和朋友从来不知道我管的所有服刑人员都是艾滋病人。其实我心里也挺害怕被他们传染,但是我不能在服刑人员和兄弟们面前表现出来。我有一种感受,当你具有了一身凛然正气和极大勇气的时候,就连那些试图威胁你的服刑人员都会折服。
【原八分监区党支部书记、指导员刘勇的事迹广为流传】
监区刚刚成立的时候,有的服刑人员心态偏激,行为疯狂,仇视一切。甚至出现过张开嘴试图啃咬民警,把自己带毒的鲜血往民警身上涂抹的行为。要是老百姓遇到这种人,有多远躲多远,可我们没法躲,还要冲上去,迅速制止。不少时候,感染只在一刹那间。
监区民警孙仁国,在制止一名试图闹事的艾滋病服刑人员时,被这名服刑人员在胳膊上狠狠地抓了一下子,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虽然马上吃药阻断,但是否感染要半年之后才能确诊。那时,孙仁国还没有结婚呢!在这半年当中,孙仁国一直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着,度日如年。等到诊断结果确认他没传染时,他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这十年来,监区的改造理念也在不断发展进步中,虽然还是会遇到服刑人员的极端行为,但是监区一直坚持对这个群体“不嫌弃,不抛弃,不放弃”,我们曾经多次背起他们去医院抢救,我们会走到监舍中指导他们整理内务,我们为了让服刑人员群体更接受我们,还和他们手握着手,玩“解手链”的游戏。服刑人员的心也是肉长的,时间久了,他们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为了他们好,谁才是他们最值得信任的人。
管班民警李全成:
我瞒着妻子继续留在了这儿
我上的化工大学,学的是“高分子材料工程”,中间当了两年兵,后来却成了一名监狱人民警察,命运真是很奇怪。分配单位的时候,我被念到被分到柳林监狱,我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是其他同事悄悄告诉我:“那是个传染病监狱”,我的心凉了半截。当我得知自己被分到艾滋病监区的时候,我的心彻底凉了。
说实话,一开始工作时,我也是战战兢兢,生怕服刑人员窜出来挠我一下,咬我一口,那我就“歇菜”了。但是其他老民警给我树立了榜样,我也就敢于开始进行正常管理了,每天一上班,开水房、开库房、带看病、发药、打饭、巡视、检查、谈话、讲课、组织活动、组织出工……每天进出服刑人员的生活区不下一百次,要是畏畏缩缩的,这工作也就都别干了。
我管的班组服刑人员一共6个人,学历普遍挺高,两个本科,一个研究生,还有一个当过领导的。他们中的好几个和我年纪相仿,学历相当,对我有很大认同感,有什么事情都愿意和我说。我参加工作一年多了,所主管的这几个服刑人员,除了病情起起伏伏的,其他方面都比较稳定。有一名服刑人员,某天夜里凌晨犯病了,躺在床上口吐白沫,我发现之后赶紧处置,叫醒其他民警,报告监狱,联系医院,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内,成功把他从死亡线上抢救了过来。这名服刑人员临近释放前找到我说:“李警官咱们留一个电话吧,您救过我的命,我出狱后想报答您。”我当然没有留这个电话,但也感到欣慰,他有这个心,说明他还有良知,说明他再犯罪的几率小了许多。
我和妻子经过9年的爱情长跑,今年6月结婚了,现在她已经怀孕,为了孩子,她开始有点介意我的工作了。每次回家,她都会给我划定一个区域,逼我把所有衣服换掉消毒,先彻底洗一遍澡才能进屋。平时总是让我去医院抽血检查,我告诉他艾滋病不是那么容易传染的,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我也有些无奈。在艾滋病监区工作虽然危险,虽然遭到了家人的不理解,但我还是要在这里坚持下去。之前监狱有的科室想调我过去,但是我拒绝了,我觉得一线岗位才是我的战场。这件事我一直没敢和妻子说,说了她没准又会埋怨我。
清河分局医院医生郭涛:
我在艾滋病监区当医生
我是2012年参加工作的,长时间重点负责治疗艾滋病服刑人员,对于他们每个人的身体状况,我再熟悉不过了。谁该开药了,谁该打针了,谁的喘气声音不对,谁的气色不好,望闻问切之下,我就能瞧个八九不离十。时间长了,他们也很信任我,我很珍惜这份信任,每个人都怕死,艾滋病服刑人员更怕死,他们能信任我,在某种意义上,说明把命交给了我。
一开始上班,并不存在这种信任。我给他们普及艾滋病治疗和预防的基本知识,我正在滔滔不绝,他们却粗暴地打断了我,说:“医生你说艾滋病不通过空气和触摸传染,那你为什么总戴着口罩和手套给我们看病?”我顿时语塞。后来,再给他们看病,我主动摘下了手套和口罩。这个变化被他们看在眼里,我从此也在他们心中伟岸起来了。
但是给他们看病也有风险,该防护也要防护。有一名艾滋病犯患有精神病,犯病了之后就得给他打针治疗。有一次,监区的民警和服刑人员把他送到我这里来时,他又踢又踹,又咬又骂的。我表面镇定,其实内心也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但这就是我的职责:让他们在治疗中改造,在康复中走向新生。
我是医生,更是警察,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艾滋病监区民警中的一员。和许多监区民警一样,我的同学都知道我在监狱当医生,却不知道我给艾滋病人看病。虽然大家都是学医的,医者仁心,但我估计一些人还是会心存芥蒂,不聊这件事反而是件好事。当同学想详细打听我的工作性质时,我和其他人一样:“却道天凉好个秋。”
十年来,艾滋病监区收获了无数荣誉,也建立了强有力的工作机制。但更有意义和价值的事情在于,一大批对人生绝望的艾滋病人在民警的帮助挽救下,重新划起了希望的双桨,扬起了新生的风帆。十年过去了,还会有下一个十年。这个世界肯定会发生更多美好的事情,而我们的民警还将继续坚守在这里,为“艾”涅槃。